番外一224

  客栈外停着的马车被小厮小心翼翼的拉下去喂粮草。

  晏岁时向前看了一眼,心底思绪万千,顿时有些一言难尽。他要是盗匪也一定劫这样的。

  就差将钱袋子绑头上了。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小二殷勤迎了上去。

  那位胡商放下一锭银子,大喇喇道,“将你们店里的最好的酒菜全都上上来。”

  “好嘞,您请等好。”小二接下银子后咬了一口,顿时眉开眼笑。

  见着小二的动作,晏岁时踏进客栈的脚停了下来,有些犹豫,这间客栈不会不干净吧!

  “听说沙洲生了疫症,还是绕了的好。”另一位与那位胡商打扮相似的胡商低声说了句。

  晏岁时一听踏了进去,寻了个座位坐下。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小二含着笑意迎了上来。

  晏岁时看了眼桌上,发着油光,表情有一瞬不自在,幽幽的看了小二一眼。

  小二僵着脸替晏岁时重新擦了一下桌椅,“客官您请。”

  晏岁时这才坐下,轻声道,“先来一壶茶。”

  小二怔了一瞬,这位客官声音倒是挺冷的,随即反应过来了晏岁时只要了一壶茶,表情龟裂了一瞬,眼神里带上了些轻藐,“客官您稍待。”

  走了下去才低声骂了句,“呸,穷酸鬼。”

  “唉,真是晦气。”那名胡商啐了口,骂骂咧咧道。

  “谁说不是呢!”

  “不瞒你说,这次我去镐京可是一点好处都没落着,西蜀,南燕皆是不知何时新开了好几家布庄,绸缎布匹皆是上选。我用拿的金银器皿去换,人家还不稀罕,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换到了马车上的这些。”先前那名胡商越说越郁闷。

  正巧这会儿小二给他们上了酒菜,那名胡商给两人倒了酒水,喝了一大口,继续诉苦,“算上这次绕路回到临潢,我可是亏大了。”

  另外一人压低了声线,“不只是什么疫症,真是造孽啊!”

  “啪……”晏岁时偷听的被眼前的店小二放茶水的声音打断了,小二见他看他还翻了个白眼,呸,穷酸鬼。。

  晏岁时蹙了蹙眉,说了第二句话,“气大伤身,主在肝脾。我看你眼睛发红,是否胸胁疼痛,胀痛。气不护身,甚记。”

  小二没好气,“是又如何?”

  旁边又传来声音,“如此这样,那你可避过镇番庙离开。”

  晏岁时一怔,镇番庙?看来就是他们说的疫症的地方了。

  见晏岁时不说话,小二又翻了个白眼,呸,还学人当郎中。

  不是小二错认晏岁时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实是晏岁时手里没拿虎撑。现今行医救人的江湖郎中哪一个不是将虎撑在手里拿得紧紧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还不时在手里摇两下。

  像晏岁时这样的实在少见。

  虎撑,行医的标志,显示为药王(孙思邈)的标志。游医们摇动虎撑时有一定的规矩,如果放在胸前摇动,表示是一般的郎中;与肩齐平摇动,表示医术较高;举过头顶摇动,象征医术非常高明。

  晏岁时看向小二,语气郑重,“气大伤身,你肝脾不好,去医馆看看吧!”晏岁时又拿出了一些碎银子放到了桌上,“银两。”随后走了出去。

  不管后面的小二在死命的瞪他。

  出了客栈,晏岁时松了口气,背着的药篓沉甸甸的,转身又出了城。

  一路上连辆牛车都没赶上,别人一听是去镇番庙,急忙赶着车子离开了,谁愿意去那个地方,上赶着去死吗?

  晏岁时抿了抿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步一个脚印背着药篓朝着镇番庙走去。

  待走到,天都快要黑了。

  镇番庙荒芜的厉害,看着好些日子没有人走过的痕迹,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

  晏岁时这些日子吃苦吃遍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将自己的药篓放在树下,在周围撒了些驱蛇虫鼠蚁的药粉,翻身上了树,顺带着在上面也撒了些。

  他敢一个人跑出南燕,到底还是会些武功的,打一般的毛贼绰绰有余了。

  夜晚贸然进去实属不是上策,里面的情况一概不知。一夜浅眠,晏岁时下了树,寒深露重,衣袍被打湿。晏岁时有些嫌弃的看了自己一眼,沉默着背上自己的药篓,走了进去。

  里面臭不可闻,老鼠遍地跑,百姓们倒在一边呻.吟着。

  晏岁时的表情有一瞬的变化,后退了两步避过了脚下的老鼠。他不知道这里面这么……晏岁时取出手帕围在了自己鼻前,总算是隔绝了些臭味。

  越往进走越是严重。

  镇番庙百姓许久未见过新面孔了,见着白白净净的晏岁时,神情有些警惕。

  令晏岁时意外的是这里不论男女老少都留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没有人跑出去。

  “你是何人?”问话的是村子里的一名男子。

  晏岁时捏紧了药篓的带子,轻声道,“江湖郎中。”顺带着取出虎撑随意摇了摇。

  那人神情放松了些,眼里浮上些喜意,随即又灰灭下去,捂住了口鼻,眼里绝望。

  还以为来了个医术高明的郎中,却没想到来的是个半吊子,虎撑都摇到胸前了,一看就是个不成器的。又看这么年轻,不会是个出来采药的小药童吧?

  那人苦笑一声,有哪个郎中愿意跑到这里来救他们?先不说郎中有没有医术,就是这药钱他们都付不起。

  他们这些贫穷老百姓哪里来的银子付药钱?饭都吃不饱。

  “你一个小药童就敢自称郎中了?还是快背着你的药回去吧!”那人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有指了指身后四处倒着的百姓,“看见了吗?我们这里生了疫症,你师父都不敢来,你一个小娃娃治什么?”

  晏岁时摇摇头,“我不怕。”

  那他“呸”了一声,“我怕你把我们治死了,再不走就不要怪我们把你打出去。”

  晏岁时还欲再说,就看见村子里几名还算健壮的男子抄起了棍子。

  晏岁时背着药篓拔腿就跑,就算再木讷寡言的人都被逼出了几分火气。心中暗骂,我可是郎中,有你们这么对待郎中的吗?讳疾忌医,乃是大忌。

  出了村子,晏岁时急喘着气,回头看着后方有没有人追来,心跳的极快。

  又看了眼手中的虎撑,不是说在西蜀这个东西特别好用吗?他怎么在西蜀次次被追?怎么在他手上就不好用了?

  晏岁时将东西扔进了药篓里。

  约莫一个时辰后,镇番庙偷偷摸摸溜进了一个人。

  晏岁时身上蹭了泥土灰尘,看着有些脏兮兮的,应该是翻.墙的时候蹭的。晏岁时拍了拍衣袖,捡起了他扔在地上的药篓,里面的虎撑滚了出来。晏岁时小心捡起放进了药篓。

  晏岁时眼里有些得意,不让进,他还不是进来了?

  村里死去的百姓堆在路边,太阳一晒散发着尸臭,顿时臭不可闻。就连河水都隐隐撒发着臭味。

  村子里自然是不能随意走动,要是被发现了他被拖出去怎么办?

  晏岁时顺着河流走了上去,到上游,河中泡着一具尸体,隐隐可见绿水从上面流出。

  臭味这里最明显。

  晏岁时表情一僵,顿时往后退了两步,表情难看,幸而面上绑着帕子,不然晏岁时当场就能吐出来。

  他只是一个郎中,哪里见得这么凶残的画面。

  当即取出瓶药丸倒出一颗往自己嘴里一塞,又将剩余的塞到了自己怀里,准备返回去喊村子里的人来捞人。

  回程的路上晏岁时表情恍惚,吃了泡了死人的水不生病,那他真就不信了。

  一路上地上跑着不少的老鼠,粮仓里更是成窝成窝的老鼠,啃食着路上尸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受了疫症死了的人不肯被村子里的百姓烧掉,怕触犯了神明,被神明降罪再死更多的人,也怕冒犯了死者。但却被老鼠啃食,也不知是苦了谁?

  晏岁时停了下来,方才他看那些人面上有红斑,眼睛充血,伤处化脓和破溃,像是鼠疫的症状。

  幸好村子里百姓不多。

  晏岁时在尸体上放了把火,烧掉就不会有了。

  而村子里的百姓见着村里冒了黑烟,急忙赶过来,看到着了火的自家亲人,一个个红着眼。

  晏岁时看百姓找寻着农具想要找出罪魁祸首时见势头不对早就逃之夭夭了,他没有药材,得先去找找药材。

  他在镇番庙附近待了三四天,发觉自己没有高热症状,自己又服用了解毒丸,背着药篓回了城。

  附近一阵马蹄声传来。

  晏岁时没有理会,依旧是背着药篓往前走,却不曾想又匹马在自己身旁停了下来,马蹄激起了尘土,晏岁时被呛得直咳嗽,抬眸瞪了马上的人一眼。

  “哪来的小乞丐还背着药篓?”马上的人调笑,语气温润儒雅。

  林修竹打量着那人,虽是浑身脏污,眼睛却是极其好看的。被晏岁时瞪了一眼,林修竹失笑,寒风抚暖。林修竹想,还是个有脾气的。

  “将军,他是从镇番庙出来的,难免不会生了疫症。”底下的人对着林修竹道。

  林修竹蹙眉,到底没说什么。

  晏岁时不满的瞪了那人一眼,“我四日前来的镇番庙,服用了解毒丸,未有发热症状。”言下之意,我没病。

  林修竹失笑,哪里有这么证明自己没病的。却是朝晏岁时伸出手,“要去沙洲?我带你。”

  晏岁时疑惑的看了一眼林修竹,“我不认识你。”

  林修竹笑了声,还是个有原则的小乞丐。“我叫林修竹,西蜀人。”

  晏岁时迟疑了会儿,取下药篓拿出一瓶药丸,递给林修竹,眼神湿漉漉的,像是刚出生的小羊崽一般,固执又纯净,“给你,我没生病的。”

  林修竹看着晏岁时递来的瓶子,眸里微微一动,伸手接了过来。

  看林修竹接下后晏岁时松了口气,伸出手被林修竹拉上了马。

  “我叫晏岁时。”

  晏岁时到了沙洲才知道自己浑身脏污,一身月白色锦袍被蹭的黑乎乎的,袖口还有些磨坏,看起来就像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怪不得林修竹见他是那种表情。

  还没强忍着推开自己,甚至将自己拉上马与他同坐,一点都没推开自己。

  他决定了,以后再也不穿白色的衣袍了。

  晏岁时有些出神,他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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