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验证(一)289

  乐成看不懂这个侄女。

  但他知道乐则柔没输过。

  事到如今,不信她也要信,没别的办法,乐成抚过额头,“伯父的身家性命可就交到你手里了。”

  “您放心,乐家巷那么多子弟,我不能让他们没着落。”

  乐成得她一句保证之后略微松了口气,想起什么,“哎,怎么不见安止?”

  乐则柔笑道,“他去庙里上香了。”

  这档口不说留在家里想办法,反而去庙里寻神佛庇佑,未免太不靠谱。可换个说法,连多智近妖的安止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佛,这次究竟能不能平稳度过?

  乐成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忧心忡忡的走了,回家之后就让两个儿子去岳父家避风头。

  不得不说,逸王比落桑污水排面要大得多,似乎江南人对逸王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这时候各家又都懂了唇亡齿寒的道理,急匆匆彼此联络,也撤回了所有散播乐则柔流言蜚语的人手。

  但是正如石泉所料,乐家现在没兵,南家少了三万兵马,自顾不暇,逸王乍一看又是拿二皇子的名义向着他们,乐家孤立无援。

  精明鬼们顶多嘴上发几篇檄文,还不敢署上名,怕逸王以后报复。

  多明显的合纵连横,秦国凭此一统战国,江南鸿儒饱读诗书,却假装看不懂,甚至真的煞有介事又拿出两道圣旨分辨真假。

  还去太医院找南贵妃的脉案,说什么皇室血脉不容混淆,但也不容污蔑。

  坤仁宫中太后被迟来的消息惊得半天不能言语,她召见安止,安止不在,于是她亲自带小皇帝登门见乐则柔。

  乐家花厅里桌子被拍得震天响,“二皇子不是死了吗?他怎么还能生事!他是不是还活着呢?我就该亲自弄死他。”

  太后拍着紫檀桌面咬牙切齿地说,桌上盛着果子的高足盘随她鲜红指甲起落叮啷摇晃。

  “娘娘。”乐则柔撩起眼皮,冷冷淡淡地打断她无意义的抱怨和恐慌,“陛下是真龙天子,您是一国太后,用不着忧心些有的没的。”

  “况且谁告诉您二皇子还活着的?一个死人,是诈尸了吗?”

  太后触到她冰冷目光,明显瑟缩了一下。

  乐则柔笑了笑,“您是太后,大宁最尊贵的女人,拿出一国太后的沉稳气度来,遇事不能只会拍桌子。”

  太后骤然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当了九个月的太后,原来的谨慎心渐渐消磨,竟然在乐则柔面前拍了桌子。

  惶恐和后怕姗姗来迟,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强撑出一个笑。

  “对,七姑说的是,二皇子早就死了,逸王不过是为了谋反找借口罢了。”

  她不再多留匆匆告辞,无论如何,乐则柔的态度让她安心了。

  其实乐则柔本人毫不怀疑逸王的说法——二皇子是正康帝亲子。

  倒不是因为二皇子和正康帝长得像,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借此评定有失偏颇。

  她是从纯粹女子情爱的角度去想的,南贵妃爱王太医能甘愿去死,如果二皇子是王太医的孩子,她怎么可能舍得害死他。

  南贵妃明明知道那句“他是王郎的儿子”会将二皇子送入无间地狱,还是说了,只能是因为二皇子是仇人的儿子。

  当然,乐则柔信不信不重要,二皇子生父究竟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明面上,他必须是王太医的儿子。

  逸王别想借此做文章。

  逸王给出三天期限,第一天,江南众人义愤填膺,怒斥逸王乱臣贼子。

  第二天,有人提出皇室血脉不容混淆,需要重新审视二皇子身份。

  第三天,议论声起,指责安止跋扈手段酷烈,还有乐成做官以来种种过失。

  第三天下午,黑压压兵船已经到了淮水南岸,往日车水马龙的码头不见小贩招揽,

  逸王背手站在官船二层的甲板上,俯视着江宁城来来往往的行人。

  “王爷,乐七姑求见。”逸王指尖点了点栏杆,笑了。

  皂色衣衫的护卫将乐则柔带进船舱后就掩门离去,屋子装饰得十分有雅意,墙上挂着古琴和剑,桌上还有一本打开的书,乐则柔一个俗人只觉得这屋子很冷,虽然燃着炭盆,但不像她家中的地龙暖和。

  想起出门前安止还在试图劝她改主意别见逸王,或者由他陪同,她无意识地笑了,又拢了拢身上的白狐大氅。

  “七姑好胆色。”门扉开合,逸王朗笑着进来,白衣竹簪飘逸潇洒一如既往。

  乐则柔起身,“胆子都要吓破了也要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挽回的余地。”

  逸王将手一让示意落座,撩袍坐在书桌后的圈椅里,“你倒直白,开门见山,连个寒暄幌子都不打。”

  “跟聪明人打交道还是坦诚些好,”乐则柔莞尔一笑,毫不掩饰来意,“我今日求见,只想最后请问王爷此事是否真的没了回旋?”

  “你觉得呢?”

  “我觉得能坐下来谈清楚。”

  逸王“哦”了一声,淡笑着看向她。

  乐则柔脊背挺直,迎着他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说:“王爷是顾全大局的人,永昌十九年党夏犯边,大宁真正风雨飘摇之际,您挺身而出领军十余万抗击党夏力挽狂澜,如果您只想谋朝篡位,趁着那时候调转马蹄直接杀来江宁就是,即使未必能收复北方,总跑不了江南的龙椅。”

  “现在也是一样,大军远在洛桑,一旦开战陷入两难境地,说不定还会被见风使舵的落桑欺负,值此多事之秋,想必王爷也不愿动兵戈。”

  “我确实不愿意动兵戈。”逸王点点头,眉目平静,“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些人许多都是跟我从辽东出来的,九死一生,我不愿让他们再浴血了。”

  “但七姑说的未免太轻巧了。”

  他笑了笑,长眉微舒依然是七年前初见时的隽逸,乐则柔无论对他是否厌烦,都不得不承认他清贵皮相经年不老。

  他说:“本王已经因为心软失去了太多时机,我自少时起就想,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更不能因为放过良机。”

  “本王一生运气都差,非常差。少年时不忍父皇为难,带着几个老弱病残被放逐他乡,忍辱负重。青年时,”

  他看着乐则柔,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往事,眼尾两道细细的纹路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青年时婚姻多舛,师长为我寻了一女子,她未曾答应,而我那时心高气傲亦不曾争取,直到后来相见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后悔亦无用。”

  乐则柔自知与逸王交情极浅,此时被他定定看着,听他说婚姻二字,感觉莫名怪异。

  好在逸王很快调转视线,将桌上打开的书合上摆整齐,也换了调侃似的语气,笑道:“当然,最不走运的就是遇见了你,如果不是乐七姑,恐怕我这半生不必如此蹉跎。”

  “王爷此言差矣。”乐则柔有意无意忽略过去心中奇怪感觉,短促笑了一声,“您天潢贵胄,出生就在别人碰不到的塔尖儿上,高祖皇帝对您偏爱人尽皆知,羡煞旁人。灭乌叙,将荒芜辽东建成北方重地,后来领兵抗击党夏,皆为不世之功万众景仰。”

  “至于婚姻,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呢。王爷君子磊落一生,乐则柔实在不忍看您因这次动兵名节有失。”

  乐则柔第一次平心静气和逸王说话,说的话既是奉承也是肺腑之言,她和逸王立场相悖,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名极优秀的政客,为国为民,如果他当皇帝,至少是一位中兴之主。

  逸王有一点说的没错,如果没有乐则柔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或许他早就统一大宁了。

  逸王垂眸缄默许久,像是根本没听见乐则柔说了什么,半晌,他仰头长长吁出一口气,很淡地笑了笑,“七姑不必绕弯子,本王既已经到了江宁,自然不能再空手而归。要么将安止和乐成交给我,废了小皇帝。要么,明日江宁城相见。”

  “这笔账很好算,七姑大可不必犹豫。”

  乐则柔今天是来看逸王能不能有转圜余地的,既然他心意已决,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说下去了,“是很好算,我不可能放下安止。”说完便想告辞,却听逸王喟叹,“安止遇见你,真是他命好。”

  “我一直好奇你和安止怎么凑到一起的,明明南辕北辙两个人。”

  乐则柔说:“是我命好才遇见他。”

  “那如果本王说能让你命再好一点呢?”

  乐则柔微微皱眉,探寻地看向逸王。

  逸王却转头望着窗外,冬日淮水是灰碧色的,在半阴半晴的午后粼粼舒展微波,和逸王的声音一样不紧不慢,“冯子清确实和乐六爷有私交,十六年前,本王见过你一面……”

  “王爷是要退兵吗?”乐则柔笑出声,打断逸王的话,“王爷若是看在冯先生与家父交情上退兵,乐则柔确实命好。”

  逸王似乎还想说什么,回头看见了她眼底的冰霜和冷光,还有虚伪的嘴角三分笑意——她知道他的意思了,并且不愿意听他继续说下去。

  逸王忽而有些恼怒似的,身体后仰靠在椅子里,下巴抬起,轻嗤一声,“你拿什么拦着本王?江宁禁军五万草包,还是忙着分辨真假圣旨的那群士大夫?”

  乐则柔又笑了,端出逸王最膈应的假笑,“我忝居乐家家主之位,只要我活着,必然不可能交出乐家任何一个人的。可明日死,但不可今日降。”

  “王爷贵人事忙,叨扰了。”

  说完就拱手告辞。

  乐则柔是真没想到自己父亲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关系,还瞒的这么紧,她今日才知道父亲临终之前问她是否愿意的婚事到底是和哪个人成亲。

  也是,她一边下船一边想笑,乐六爷一个能做出账本的人,做出什么举动大概都不足为奇。

  但都过去了。

  崇丰元年十一月初三,雾,宜婚娶出行,忌动土开墓。

  卯时天色未亮,放哨的士兵一个接一个无声倒下。黑沉沉天色水光中,密麻麻兵船如黑蚁,悄然接近了淮水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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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不突兀吧,逸王这个点在开篇就有,后来也有几次提到。

  ps

  “千古机遇如电光石火倏忽即逝,错过之后空扼腕亦无可挽回。”这句我觉得自己好像学的九王夺嫡的一段,但我记不清了,应该是。

第113章 验证(一)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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