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周珏当时没感觉,见到汤卓良再想这句话,只觉心悸。
*
中午,当周珏打着喷嚏从卧室出来,汤卓良已经在警署了。
汤Sir被长官叫到办公室好训一通,凯文借口来汇报才被放过。等凯文也出来,二人去吃工作餐。
凯文说:“年底了,不止重案组,毒品调查科也来抢这案子,乱成一锅粥。”
汤卓良说:“有你指挥,还怕O记拿不下这个案子。”
“哗!原来我在你心中这么高大。”凯文吃了口饭,忽想起来说,“倒是你,昨晚不是去‘玉春堂’,摩托车又是哪一出?”
“路上遇到飙车族。”
“那人呢?”
“去过医院了,没什么事。”
凯文琢磨汤卓良的表情,笑说:“女仔?”
汤卓良不语,唇边有浅浅笑意。
凯文又说:“怪不得汤Sir着急半夜call我。人在你家?”
汤卓良用筷子敲凯文的餐盘,“食你的饭,啰嗦鬼。”
他不确定,但人的确还在他家。返回办公室不到五分钟,他接到了她的电话。
那边像路边挨饿受冻的小猫,细声细气地说:“汤卓良,你几时返屋?”
“你怎么了?”汤卓良犹疑地问。
“听不出咩?我病了,病得很重。”
“不知道去看医生?”
周珏顿了下,想嚷嚷,出声却是带鼻音的发嗲,“哗!汤Sir好没人性,凌晨害我差点丧命,转身便不管我的死活了。”
谁说的要把他供起来?怎么又成害人了。女人真是一时一个样。
那边还在不依不饶,“你快返来啊,不然小心变凶宅!”
知晓有以死相逼的,不晓得还有咒自己死的。
汤卓良收住笑意,“好。”
*
少顷,汤卓良回到六零六室,只听女声从玄关壁橱后传来,“汤卓良……”
周珏裹着被子窝在沙发上,模样憔悴,语气幽怨,“做什么去了,才回来。”
汤卓良一手提一袋药,一手提外带的薏米煲汤,看到这场景,一时竟分不清谁主谁客。他把东西放在茶几上,不自觉叹息。
周珏蹙眉,“什么呀?不讲话。”
汤卓良用手背探她额头的温度,还真发烫。他说:“先吃点东西再吃药。”
“我没气力。”想扮更可怜些,不巧手中的遥控器出卖了她。
汤卓良找到一个空角坐下,“那怎么办?”
周珏哪还敢讲什么,松了被子,去够茶几上的袋子,“没事,总不能让你喂我嘛。”
如果汤卓良接茬,随口说点什么话气氛都会好很多,但他出神了。
“你很累咩?”周珏问。
“有一点吧,年底杂事多。”
“我打扰你了?”
“明知故问。”
“既然这样,”周珏捧着汤盅,目光投向黑黢黢的电视屏幕,“你做什么让我来?”
“我不知。”汤卓良说着摸出一支烟来点燃。
“你不知?”
“当时没想那么多。”
周珏将汤蛊递给汤卓良,后者接过来放在茶几上,复又拿纸巾给她。擦了嘴,纸团捏在手里,她说:“反正我也要走的,急着让你回来,是想当面say goodbye。”
“哦。”
“去趟墓园,之后我有事忙,可能没机会再见你。”
“你找的项链,我帮你打听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的事。”
汤卓良看向周珏,“待几天?”
“就这两天,还要回去过除夕。”周珏顿了顿,“以前没机会讲,我还有兄弟姊妹。”
“你六姑的仔?”
“嗯。其实……”
“没事,我不用晓得。”汤卓良起身,“我去倒水,你吃药。”
汤卓良买了一袋子药,还有布洛芬什么的,杂七杂八一堆。周珏吃了药,意外讲了句,“麻烦你了。”
她不怎么会产生麻烦、打扰之类的歉意,现下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汤卓良也觉得闷。重逢的新奇劲儿一下过去,留给他们的是现实状况。能怎么办呢?他把袋子塞到她手上,说:“我还是送你去吧。”
“也好。”
周珏走路还有些不方便,但也不再让汤卓良搀着,独自扶阑槛下了楼。汤卓良走在后面,看她的背影,难免想起从前。这么久了,那些片段依旧清晰。周围的人都笑他浮浪,殊不知他好念旧。
念旧的人不容易过好生活。
*
二人上了车,开到岔路口,电台响起《玻璃之情》。
“从前我会使你快乐,现在却最多叫你寂寞。
再吻下去像皱纸轻薄,撕开了都不觉。”
……
不信眼泪能令失落的你爱下去,难收的覆水将感情慢慢荡开去。
如果你太累及时地道别没有罪,一生不止一伴侣。”
还差最后一小段,周珏忽切换了频道,主持人在播报本埠新闻。
汤卓良出声说:“以前还讲要去看他的演唱会。”
“我记得,我临时去了美国。”周珏朝窗外看去,玻璃上有层薄雾,楼宇都灰扑扑的。她放低声,“可惜现在没得看。”
“有点遗憾。”
“也许吧,很多事就是讲时机的,为做成一件事难免要放弃其他的。”
汤卓良调整了语气说:“所以你现在怎么样?”
“还不错咯,给新加坡的金融公司做法律顾问。”周珏转头看他,佯装打趣,“我们昨天没聊到这些吗?”
汤卓良也笑笑,“很多事讲时机的嘛。”
“其实我以为你会听人讲,我去新加坡了。”
“没有,我查了你的档案。”
周珏怔愣,表情没收住。汤卓良瞥她一眼,状似平静地说:“你不知你们这样几年一换护照的华裔有多难查,翻遍相关的档案,拼拼凑凑才看清。”
“所以你好清楚我的事?”
“马马虎虎。”
午后出来一点儿阳光,晃在挡风玻璃上,教人花眼,却感受不到暖意。汤卓良接着说:“哨牙佺出事了,就这几天的事,你知不知?”
“哨牙佺……?”周珏仿佛许久未听见这个名字,既惊又疑。
进入上山的窄道,车逐渐停靠,汤卓良侧目盯住周珏,“哨牙佺出狱好几个月了,你没见过他?”
“没有。”周珏迎上他的目光,微蹙眉。
“他死了。”
周珏眼睛睁大了些,很不可置信似的,说不出话。
汤卓良轻轻摇头,“Sorry,分明不该和你讲这个。”
周珏想说什么,忽有道阴影覆过来。汤卓良抵在副驾驶座上,看她,又看她的唇,“要一个Goodbye kiss不过分吧?”
不求应答,他倾身封住她唇。辗转浅尝,他极有耐心地等她需要开口呼吸,一下子探进去。软软绵绵,似曾相识。
最后在上唇嘬了一下,他放过了她。
“Goodbye.”
周珏慢半拍,反手打开门,一边退下车一边骂:“黐线!”
门砰地关上,如甩在汤卓良脸上。他低头拿手机,笑容也不见了。
“帮我盯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