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2
“比如?”
比如去竞价般地从别人手里抢过一件你丝毫不上心的物品。
周轸眉眼倨傲,无比蔑视地笑,“你还知道?倪嘉勉,你就是那姓梁的估中的一件藏品罢了。”
“嗯。”她无可无不可地冷漠,这是无情人的姿态。再徐徐搁下手里浇他一脸的酒杯,“其实,你和他一样。”
贪嗔痴念,全凭一己心意。
皮囊之下,一样的血肉模糊。
倪嘉勉气且发作的是,“你并不比梁齐众多高看我到哪里去!”
“住口!”他甚至不想从她口里听到那个狗东西的名字。
她如他所愿,转身就走。眼疾手快间,终究他快了她一步。
人被他抵在门上,包厢从里面落了锁,周轸拖她回头,问她,或者要她知道,“倪嘉勉,你才是最没有心的那一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一头扎进沙子里想做鸵鸟时就说嫁给我,两年年时光过去,发现还是从前的姘.头好,就想把我这便宜丈夫一脚蹬开……乖乖,我的周太太,天底下的好事不能全给你一人占着!”
……
酒气并戾气,齐齐发作,荒唐且疯癫。
倪嘉勉手脚并用地拒绝,甚至是摔打他。她明明性子冷,却爱一切明艳的小事小物,指甲总是爱涂熟樱桃一般的红。明白他想干什么后,迎面招呼他的一巴掌被他截住了,气力砸到他脸上,那赫然的红甲片断裂开,划了周轸脸上好长一道口子,肉眼可见地洇红,他冷嘶口气,即便这样,也没有打住的念头。
“别碰我!”她咬牙地警告,甚至憎恨。
无限接近真相或真意的时候,人们总是丢弃一切后天苦苦经营的技巧与本事,拿本性博弈,“那他碰你了嘛?”周轸扳过她的脸,逼视着。
回应他的是她拿手的沉默。
上帝造人起初就愈示着,这世间何来真正的公平!女人在骨骼体魄上,根本性地输男人一截,却要和他们挑一样的担子。偏偏他无情地端视着人间,看着这些个男人在压倒性的悬殊上,欺侮甚至霸凌女人。
周轸一脚踢开酒几,把倪嘉勉扔到沙发上,欺身而来,一手宽解自己,一手去松她大衣上的结。
假的?愤懑又轻易占据制服的本能,乖戾又嚣张,他在她耳边烈烈地道,“这两年,条条桩桩哪一件事我没依你,没给你办到。你现在跟我说,假的?”
假的是她!她的心无时无刻不是假的。
哪怕进入她的灵魂,探到的热络鼓动,也只是屈服于欲/望。
这是颗不肯与现实握手言和的椰子心,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摆着。起初引他多少激荡,如今还他多少颓唐。
偏还是块滚刀肉,周轸觉得,他始终拿它没辙。
……
譬如结束后,她的不言不语。
他觉得她该说点什么,以她那个心性,可是今天异常的沉默,仿佛一切她都甘愿逆来顺受。
这与他印象中的倪嘉勉,全然背道而驰。
满打满算,他认识这个女人二十年。无论是那个雨巷里迷路的小女孩,还是眼前无限接近理智、不谦不逊的倪嘉勉,她们都是清楚晕湿在他的记忆里的,像江南的雨,像黄梅季里烧燃的烟,像旖旎蒙雾车窗上滑下来的一枚热掌印。
他能预料到的最差劲的结局,便是他们于这场阳谋的婚姻里“死于非命”。
墓志铭便免了罢,周轸唯一要忏悔的是,早知道婚姻必然走向灭亡,他宁愿是别的任何女人,唯独不是倪嘉勉。因为她委实不适合婚姻,她甚至不适合和任何男人过柴米油盐的生活。
倘若有,他也会想尽办法让那个人滚蛋!
“嘉嘉……”
她背着他在整理穿衣,周轸本能地环抱住她,当他回光返照吧。
他总得说点什么:你总是让我生气,你太不乖,或者干脆是,对不起。
出口前,却被怀里的人抢白了。
她一向这么瘦,怎么吃也不胖,周轸把原因归究于她小时候吃到劣质宝塔糖了。
这个女人驴头不对马嘴地给他讲了个故事,周轸从前习惯性挤兑她,少文化人念经,说人话!
是则笑话:
皇帝亲征打仗,一个将军来见他,问他用的是什么策略。
皇帝道:“你能够保守秘密么?”
将军指天誓曰:“我能够,沉默得像坟墓,像鱼,像深海底的鱼。”
皇帝道:“我也能够。”(注1)
“什么意思?”周轸问她,温存的声音在她耳后,小心翼翼地游走,试图勾销不久前的一切乖戾行径。
只要她肯听话,他自然也听她。
倪嘉勉理好她的半身裙,冷手摘开他的环抱,“意思是,秘密只能是秘密。”
二人四目相对,两心两知。
到此,她拂衣而去。
*
小旗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嘉勉,周轸的授意。
原本是确认她每日的行程,眼下,周某人战败后的虚脱,坐进车里,那头嘉勉的车子正好出地库。
他冷漠没脾气地知会小旗,“跟着她回家。”
小旗名义上在替周轸办事,私下还有层老表的关系。苦口婆心地劝,“您实在不行还是和嫂子一起回吧,姑姑晚上已经跳脚了,说好的也是你们,歹的也是你们……”
“少他妈废话。”后座上的人狠踹一下驾驶座的椅背,喝斥前面的人开车。
逼近年关的时下,周某人自己把大衣披盖在脸上,却不肯小旗开暖气,还降着车窗,美其名他要夜风解酒。
小旗心里骂不迭老表,狗东西,最好明天你就重感冒下不了床。每回在女人那里吃了憋就为难我们,和他那爹一个德性,老畜生只会生出小畜生。
小旗正开小差骂狗贼父子呢,前面的主也不好好开车,看他跟着近一些,一直在陡踩刹车,……,最深的那一下,差点没把后面的狗贼送出去。
“腿瘸了还是眼瘸了?”周轸揭下大衣,怒不可遏。
“是嫂子不肯好好开呀。”主雇二人这扯皮呢,前面的车突然右灯靠边了。
她下车去向一家药房,小旗还在问,嫂子这是怎么了,去买药?
后面的周轸于黑暗里无话。
不多时,倪嘉勉从药房里走了出来,24小时营业的药房门口立着个广告牌灯箱,她侧身站在光影里,旋开手里的矿泉水,吞服了一粒药,没作停留,
也没有径直回自己车里,而是朝周轸的车走过来。她自然知道他跟在后面。
哈气见白的腊月天,冷冽的空气随着她的逼近,车窗边上一股甜丝丝的香气。
倪嘉勉在他车窗外站着,站在一截马路基石上。二话不说,丢进来一盒一粒的药,还有那瓶她喝了一口的矿泉水。
瓶子荷着水,砸在周轸腿上,有些斤两,他忍才没作声。
命令的声音从窗外灌进来,“吃了它。”
是盒女性紧急避孕药。
不等周轸反应,倪嘉勉再次言声:
“怎么,我吃得,你吃不得?”无疑,她在报复他。
她让他选一个,要么吃药,要么离婚。
他说得对,不能什么便宜都给一个人占着。
*
夜蛰伏在最浓最深的寂静里,天且一时还不能亮,
车里车外两个人,不言不语,胶着瓜葛。唯一的看官小旗耳听且叹:
这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像两支收口的花樽,磕磕碰碰地,总有一个豁掉个口子的日子,
图什么?嗐。
小旗还年轻,他日常唏嘘也费解,是不是所有对的人,放到婚姻的模子里他们必然会错?
——
注1:出自张爱玲《流言》一则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好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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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排雷:
1.女主部分人设来自短篇《春日偶成》(那篇不满意才决定重写这篇,所以已锁定),大框架还是新故事,看过且介意人设者慎入;
2.洁党慎,其余不多透露,【慎】;
3.很冷很淡,很长很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