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3

　　他蹙了蹙眉，觉得现在的她不像那么冲动的人。

　　可为什么会不同？因为逃跑失败？就像截肢对他造成的影响？

　　*

　　害怕吵到病人和值班医护，陆玖拿着吹风机到没人的角落吹头发，也没敢吹太久，就怕太吵，同时怕赵峻那边要出发去县医院了。

　　她吹得半干去还吹风机，护士把开好的感冒药给她，还给了她一杯水，让她马上吃一包。

　　陆玖吃完药，问：“转院安排好了吗？”

　　“好了，很快就可以出发。”护士看了眼急诊室，小声问，“你和他是情侣？”

　　“不是。”

　　“那他喜欢你，自己伤那么重，还怕你感冒。”

　　“我是他救命恩人。”

　　“哦。”护士心里的粉红泡泡被戳没了。

　　陆玖回到急诊室，赵峻已经换了干净衣服。

　　她帮他把脏衣服收起来，和他的雨衣一起塞进从余家带来的帆布包——那两个馒头在她换衣服的时候已经转移到赵峻包里了。

　　赵峻看着她：“谢谢。”

　　“不客气。”陆玖声音平淡。

　　很快，护士来推赵峻，陆玖提着包跟在后面，一起上了救护车。

　　她安静地坐在旁边。

　　救护车开的方向是他们来时的方向，陆玖下意识紧张起来。虽然这紧张毫无必要，因为去县城肯定走大马路，不可能拐进通往鹅肠村的小路。

　　赵峻忽然说：“到了县里，都见不到几个熟人。”

　　“嗯。”陆玖轻应。

　　她也是想到这点，才会跟着他上救护车。在镇上可能碰到鹅肠村的人，但到了县里，这种概率就大大降低了，对她来说安全许多。

　　救护车开得很快，但还是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县医院。

　　车一停，赵峻就被推下去，一群医护人员推着他往医院跑。

　　陆玖追上去，没追上，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

　　赵峻抬起身看她，被医生按了下去，然后手术室的门就关上了。

　　陆玖站在门外，不知道要做什么，还是护士来叫她去办住院她才找到事做。

　　办完住院，她回到手术室外，干脆靠在椅子上睡了。

　　折腾了一夜，很困。这个地方应该安全吧？可以休息一下吧？

　　*

　　陆玖听到一些噪声，有比较近的说话声，也有比较远的汽车声。她猜是天亮了，睁开眼，墙上的钟指向九点。

　　她吓了一跳，记得眯眼的时候是三点左右，怎么睡了这么久？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不知道是赵峻没出来还是换了病人。

　　她急忙去护士站问：“赵峻的手术做完了吗？”

　　“半夜送来的那个粉碎性骨折？”护士说，“没呢，估计还要几个小时。”

　　陆玖说了声谢谢。她有点饿，决定先吃点东西。

　　她去了医院外面，面馆饭店还挺多。她在一家店买了一杯豆浆、一个鸡蛋，然后回到手术室外，拿出从余家带来的两个馒头，慢悠悠地吃起来。

　　她一顿是吃不下两个馒头的，不过前前后后吃了两个多小时，还是吃完了。

　　歇了一会，手术室的门打开，她急忙站起来。

　　赵峻被推出来，看见她，感动不已：“谢谢你。”

　　“没关系。”陆玖跟着他去病房，等医生护士交代完注意事项，病房里只剩下他们，她才说，“我用了你两块钱买早饭。”

　　赵峻一愣，心情复杂：“那中午你多用点，两块钱够吃什么？”

　　“你的钱不够了！”陆玖叫道，住院费手术费都还欠着呢。

　　赵峻伸手指着自己的包：“卡。”

　　陆玖打开包，把他的钱包拿出来，从里面抽出赵长田的银行卡。

　　赵峻下意识看了眼门外，低声说：“你出了医院往左走，没多远就有个提款机，密码是……”

　　陆玖默念两遍记下，疑惑：“你爸的卡，你怎么知道密码？”

　　“……我陪他去取钱的时候见他输过。”

　　主要还是地震那天，赵长田运气不好被埋了，当时满村就死了四个——余有金、朱秀芳、赵长田、陆玖。

　　赵长田被埋住的时候，担心自己活不下来，大声对赵峻交代自己的银行卡密码，念了好几遍。

　　赵峻实在不明白，他以前那么虐待自己，怎么还愿意把遗产交给自己，于是将那串数字深深地记住了。

　　陆玖不疑有他，又问：“取多少？”

　　“他最多几万块，全取吧。”

　　陆玖看他一眼，觉得他对赵长田的态度怪怪的。按理说，他现在应该不知道他不是赵长田亲生的啊。不过转念一想，赵长田平常那么对他，他冷漠一点也正常。

　　陆玖起身，拎着他的包去取钱——几万块总不能用手拿着。

　　提款机果然离医院很近，出了大门只需要走两分钟。陆玖插卡的时候，很担心赵峻记错密码，还好没发生这种事。

　　一查余额，三万多。

　　她全取了，装进包里，回去时顺便给赵峻带了点吃的。

　　她不知道他现在有什么忌口，买了一份粥、两个馒头、一份炒青菜、两个鸡蛋——蛋白质肯定需要补充，但好像受伤了有些肉不能吃？不过鸡蛋应该没问题，先凑合吧。

　　回到病房，她把东西放下。

　　虽然赵峻已经见识过她的仔细，但还是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感动地说：“谢谢。”

　　陆玖觉得他感情太充沛了，让人怪不自在的，不过没空在意：“你把钱取了，你爸那里怎么交代？”

　　“我能应对。”

　　陆玖点头，把包推到他面前，钱全在里面，还有银行的回执单：“你吃完点点。”

　　“不用。”赵峻吃东西的动作忽然一顿，皱了皱眉。

　　“怎么了？”

　　“麻药快过了。”

　　陆玖看了眼他的腿，幸灾乐祸地说：“有痛觉总比没痛觉好。”

　　“你说得对。”赵峻深吸一口气，“你吃了吗？”

　　“我还没饿。”那两个馒头太扎实了，“你别管我，我饿了不会和你客气的。”

　　赵峻一听，笑着点了点头。

　　吃完饭，陆玖去扔饭盒，赵峻有点过意不去。两人非亲非故，她不但救了他的命，还这么照顾他……

　　陆玖回来，拉着凳子往床边一坐，笑盈盈地看着他。

　　赵峻顿时警惕：“怎么了？”总感觉她要使坏。

　　陆玖：“我救了你。”

　　“……嗯。”赵峻看着她，能看见她皮肤上的绒毛。

　　“我要回锦城，但我没身份证，也没有钱。”

　　赵峻明白了，觉得她有些可爱。

　　她现在明明需要他的帮助，但就是不求人，却也不是挟恩图报的口气，就是很平静地陈述事实，好像在说：我遇到点麻烦，希望你能帮我，毕竟我刚刚帮过你。

　　但要是他帮不了，她肯定会想别的办法。

　　她没有把他当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才这么平静。

　　赵峻说：“你去客运站坐汽车，直接到锦城东站，不用身份证。”

　　陆玖顿时松口气。

　　“车票我不知道多少，不过我们镇上也有直达锦城的车，差不多100块，县城离锦城更近，理论上会少一些，不过也不一定。你还需要买什么？”

　　“手机。”陆玖说。

　　赵峻从包里拿出一叠钱，也不知道具体多少，大约一指厚，递给她。

　　“你不治腿啦？”陆玖接过来，数了十张，其他的还给他，“我回到锦城就不缺钱了，主要是现在没路费，也联系不上——”

　　她顿了下，叹口气，点了两张钱握在手里，其他八张同样还给他。

　　赵峻不解：“你——”

　　“买了手机也没电话卡，现在办卡补卡都要身份证，聊天软件换设备登陆要验证码，我又不记得通讯录里的电话……总之，买手机没用，只能打110。”

　　“那你还是拿着。”赵峻把钱塞给她，“万一路上要用——”

　　“这里到锦城要多久？”

　　“都是高速，大概五六个小时吧。”

　　“那两百够了，我唯一的困难是如何到锦城。”她晃了晃手里的钱，“之前说要你报答我，现在算你报答完毕，我们两清了。”

　　赵峻呆住，不可思议地问：“救命之恩只值两百块？！”

　　陆玖被他的反应搞迷糊了。

　　我只让你给两百块，你怎么还不乐意的样子？咱俩到底谁救谁？你是不是抢了我不要的剧本？

　　她说：“当然不止两百块。如果没遇到你，我的事不会这么顺利，所以两清。”

　　“可是……”不知为何，赵峻无法接受。他作为欠债方，欠款一笔勾销，应该高兴才对。

　　陆玖着急自己的事，顾不了他的心情，站起来说：“那我去车站看看，要是有车，我就直接走了。”

　　赵峻知道她不会久待，但还是惊讶：“这么快？”

　　“你舍不得我啊？”

　　赵峻脸上一热，不敢看她，下意识低头，看见自己的腿，一瞬间满脸痛苦。

　　不是他演，是真的疼。

　　陆玖看了一眼，问：“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你家人？你这样肯定需要人照顾。”

　　“不用。”赵峻忍着疼，“我自己联系，你的事不要节外生枝。”

　　“可你没带手机吧？”

　　“我没手机，所以能记住几个号码。”

　　陆玖点头：“那我走了。”

　　赵峻望着她，她毫不留恋，转身就走。见她走到门口，他忙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玖停下来，想了想说：“余春花。”

　　“……”你看我会信吗？赵峻配合地问，“余家给你取的？”

　　陆玖耸耸肩。

　　一看就是不愿意说，赵峻只能郑重道：“我叫赵峻。”

　　陆玖愣住。他要是死缠烂打地问，她还真不愿意说。但这种我先说，还说两遍的操作，让她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她说：“好吧，陆玖。”

　　哪个jiǔ？久、酒、韭、九？

　　赵峻想，自己jùn这个发音的字也很多，就补充：“崇山峻岭的峻。”

　　陆玖拧起眉，沉默。

　　“怎么了？”

　　“我想不到玖字有什么成语。”

　　赵峻：……你这该死的胜负欲！

　　作者有话说：

　　本章评论有红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