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7

  穆常已看出他的想法,虽不认可,却还是靠近了些,避免那魔教教主脱困后出手伤人。

  然而穆常把架势摆好,那剑又落了两下在锁链上,薛兰令却还坐在圆台上,未曾动作。

  穆常问:“怎么回事?”

  段翊霜没有说话。

  薛兰令便说:“我的这三条锁链,是由三大长老合力倾注内力结扣合环,想要解开它——需让三股内力相撞,将其震碎,仅凭兵器,是奈何不了它的。”

  朱子平与穆常只得上前,各自执了条锁链。

  这非常危险。

  内力相撞,但凡有一人心怀恶意,另外两人必然受伤。

  更何况薛兰令的身份仍是魔教教主,他若刻意在内力相撞时出手攻击,他们三人都难逃受伤。

  这就像是把命交给了他。

  任何聪明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穆常又将锁链放下,劝道:“要不还是算了,这人就留在这儿自生自灭,总之我们没动手杀他,也不算什么,万一他自己活下来了,岂不是更好!”

  朱子平也劝:“此事的确有些危险,不然我们还是走吧。你若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再找几个人来此,若他当真伤人,还能有人帮衬。”

  段翊霜低头看了一会儿。

  他深吸口气,竟道:“不必你们出手,我来即可。”

  说罢,竟横了剑在锁链上,阖目凝神,运出内力游走链中,将三条锁链皆震得哐啷直响。

  穆常看在眼里,急得攥紧拳头,抬起,像是想要先将薛兰令打晕。

  但还没来得及动作,段翊霜低咳一声,额前冷汗冒起,只闻一声巨响,三条锁链竟然真的被他齐齐震断。

  “段翊霜!”穆常喝出声来。

  “——段兄!”朱子平亦在大喊。

  二人立刻上前,将有些脱力的段翊霜护在身后。

  至此,三条锁链尽断,箍在薛兰令手腕与颈上的圆箍也应声而落。

  这个自称被囚禁了七年的魔教教主,终于重获自由。

  而见证这一刻的,竟是几个前来围剿魔教的正道人士。

  如此景象,当真离奇得很。

  然则面对如临大敌的两人,薛兰令依旧云淡风轻,仿佛他们对于他而言,不构成任何威胁。

  薛兰令慢慢站了起来。

  他虽只有十九岁,却比在场三人都要高出半个头来,原本就极具攻击性的美貌与这高挑的身形合在一起,更让人觉得压抑。

  他黑衣墨发,袖边的金线闪着光,腰间别着的白玉箫被缓缓抽出,拿在手中。

  一眼望去,如兰竹君子,似玉若月,腕上颈侧的红痕,更似红脂。

  薛兰令终是展颜一笑。

  他说:“……段大侠,你这身内力——真有意思。”

  穆常对他无甚好感,只觉得这人奇奇怪怪,哪里都是危险:“你到底想做什么!现在已经放了你了,你快走吧!”

  薛兰令却上前两步,离他们更近了些。

  朱子平忙拔剑向他。

  白玉箫敲在眉间,薛兰令慢声道:“怎防我如防贼呢?我与段大侠说好了,从此他跟着我,直到我名满江湖,成了个人人皆知的侠客。”

  穆常错愕不已,回头看向段翊霜,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朱子平也问:“段兄,你也不怕他是在骗你?”

  段翊霜轻咳两声,正要答话,薛兰令却又道:“何必如此麻烦,为表诚意,我这便去杀了右护法,为蔚盟主报仇。”

  朱子平眉心骤紧:“你知道他在哪儿?”

  薛兰令道:“你们既能寻到此处,必然是有人引路,能引路来此的,除了三大长老便是四位护法,方才你们又说,要寻一个青衣用鞭的人,那除了右护法,不会有第二个。”

  ——“而这个地方,除了禁地,尚有一座暗室。”

  一切都与薛兰令所说的不差。

  那间暗室就在崖底,在靠近断崖的地方,站在崖上是不能看见的,唯有在崖底时,靠得近了,才能看出隐隐约约的轮廓。想要进入,还需启动一个机关。

  那机关按下,门无声无息地打开,纵然人就在此处,也不能听到任何声响,何谈察觉到这里还有座密室?

  薛兰令打了头阵,率先进了暗室,领着三人前行。

  若是此时有人在此里应外合,或者见到右护法后他二人联手反击,这个天然的陷阱必然能让他们三人非死即伤,大伤元气。

  可段翊霜只能赌薛兰令的诚心。

  他往前走了两步,道:“朱兄,穆常,不如你们二人就在此处等我们。”

  他不惧怕任何危险与陷阱,也不觉得自己会被什么圈套困住。

  可他会担心朱子平与穆常两个人的安危。

  既因为这是他的选择,也因为他是个善良的人。

  朱子平似乎察觉出他的迫不得已:“段兄不必忧虑,既然彼此相信,那断没有我们舍你而去的道理。”

  穆常也道:“老段你就放心吧,我和老朱都知道的,你不必担心。”

  这一场对话回荡在长廊里,却没有引得薛兰令半点儿驻足。

  他们直直向前。

  段翊霜握着剑柄,已准备随时都能在最快的时候出剑。

  他的剑是很快的,天底下再不会有谁的剑比他的剑法更快!

  ——然则,当他们走至暗室的最里层,最后一个房间时,的确见到了那位青衣男子。

  预想的陷阱并未出现。

  那青衣男子听到响动,转过头来时,只看向了薛兰令。

  没有欣喜,也没有震惊,平淡到好似今日的一切都未发生,他们不过是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相遇。

  青衣男子道:“宗主,你还是出来了。”

  薛兰令说:“确实如此,我本也想着,干脆关到我死,也就不必在乎你们是生是死。”

  青衣男子道:“宗主何时在乎过我们的生死?”

  薛兰令也道:“你说得不错,我从未在乎,可你们却不能让我死。”

  青衣男子扯了下嘴角,沉声道:“宗主想要我死。”

  薛兰令离他只剩短短两步的距离。

  “不是我想要你死,而是你不得不死。这天底下最好的话就叫人各有志,凡是不同路的,总有相噬的一日。”

  话音落下,青衣男子就已然抽出长鞭挥了过来!

  长鞭上的尖刺像沾着毒,谁若被划伤了,必然步踏黄泉,长眠九幽。

  这绝对不是手下留情,而是殊死一搏!

  薛兰令的武功很高。

  高到朱子平他们不得不承认,初见时他所说的那番话也许就是真相。

  他的武功太高,高到长老护法联手也不敢和他拼死,只能将他囚禁在禁地里。

  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生得摄魂夺魄,武学招式也让人目眩神迷。

  就像是个奇迹。

  薛兰令不用剑,不使刀,他将白玉箫挎在腰间,指间只隐隐约约现出一片雪亮的薄刃。

  长鞭扫过,他轻而易举就能避开,连衣角也沾不到尖刺。

  这分明是在狭小的暗室里,可看似优势占尽的长鞭,却连触及他的影子都是种奢望。

  长鞭最后一次撞在墙上时,青衣男子已被薛兰令用薄刃划破了喉咙。

  长鞭落在地上。

  青衣男子也随之倒下。

  暗室里的柜子书桌全被长鞭砸得稀烂,青衣男子瘫坐在碎屑堆里,血浸透了衣襟,滴在碎木桌上。

  瞪大了眼睛,血丝满布,很不甘愿似的,让人看一眼便觉得不忍。

  穆常大步上前,仔细查探了一番,道:“真的死了。”

  朱子平舒了口气。

  这事情本该就此结局了。

  薛兰令却道:“我到底是飞花宗的宗主……这一回,就让我与他道个别罢。”

  朱子平点了点头,他道:“如此,那我们便先上去等候,还请薛教主节哀。”

  一番话说罢,穆常满头雾水跟在段翊霜身后,很想问问为什么还要节哀。

  杀人的是薛兰令,为何又要让薛兰令节哀?

  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他抱着这疑惑去问段翊霜。

  段翊霜没有回答。

  反而是朱子平做了解释:“好比你的朋友走火入魔、堕入魔教,你不得不杀他,可他依旧还是你的朋友。”

  穆常大彻大悟,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是也。”

  留在暗室里的薛兰令坐了很久。

  暗室里的油灯也算不上明亮。

  薛兰令将碎屑拂开,坐在地上,懒懒靠着倾倒的木柜。

  尸体就在身边,已渐渐没有了温度。

  薛兰令闭着眼,许久没有说话。

  或许在这狭小的,没有第二个人的暗室里,他也不必说话。

  因为没人会听,更没人能听到。

  薛兰令坐了一会儿,他侧过头,伸手抚在了青衣男子的脸上。

  触及到的是冷。

  就像那个雨夜般冷,冷到手很冷,心也很冷。

  但他其实早就冷到毫无温度了,冷到再也不会觉得冷。

  薛兰令笑了起来。

  他轻轻抚摸着指腹下冰凉的肌肤,血迹干了,不再流出任何热与冷。

  直到这些血再不会沾到他的身上。

  他将人抱在怀里,扶着头贴在自己的衣襟上,好像这人不过是在沉睡。

  好半晌,他才自齿间挂出笑音,轻若无声地说话:“……乖孩子。”

  作者有话说:

  热知识:教主不是不杀生的和尚,他会杀很多人。

  冷知识:穆常也是个和尚,他之所以还俗是因为他被打了就想打别人。

  友友们多评论,正剧比较凉的,虽然我有努力存稿,但是还是需要动力哒。

  伏笔都会慢慢揭露的,如果有觉得不对劲或者缺漏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伏笔,不是BUG。

  当然也不排除会有小BUG啦~

第三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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