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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个罕见的问题。”他微微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反而换了个话题,“你最近是不是在考虑搬出去?”
阿渡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居然看穿了她的想法。
“……是的。”她没有否认,“我已经打扰你够久了。”
麻仓叶王不置可否:“你已经找好居所了吗?”
“那倒还没。”
“那为什么要搬出去?”
阿渡张了张口又闭上,一时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难倒了。
“因为……”她硬着头皮道,“以后可能会有不太方便的时候?”
“比如什么?”
麻仓叶王温和地看着她,阿渡忽然产生一股冲动,非常想让他转回头去,好好欣赏远方的点火祭典。
这种时候聊什么天,认真欣赏祭典不好吗?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伸出手,将对方的脸轻轻一推。
“……”她凝固了。
“你看,”沉默片刻,阿渡硬邦邦地说,“现在就是不太方便的时候。”
麻仓叶王好像笑了起来,笑声落到她的手心里,带着温热震颤的痒意,她飞快地收回手,十分感谢此时黑暗的夜色,恼得差点想直接从屋顶跳下去。
“别。”周围起了风,微凉的夜风掠过两人身畔,撩起了她的发梢,“现在离开太可惜了。”
明亮的火焰在远方的黑暗中看起来分外美丽,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千年前的平安京,和某个人一起站在屋顶上看送火祭典。
万家灯火在地面上铺展开去,今夜月朗星稀,嵌在夜空中的月亮恍如银币。
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地面上的人类仰望的,一直都是同一个月亮。
她想到了斩杀大蛇时,跃入高空的刹那,她第一次发现平安京的夜空其实很美。
短短的几个月,回忆起来却恍若隔世。穿越到陌生的时代虽然十分不幸,但若要说她在这个时代唯一遇到的幸事是什么,那肯定是在拉开那道金漆的隔扇时,遇见了门后的大阴阳师。
如果没有对方的帮助,如果没有遇到这个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会在哪里。
这件事说起来虽然十分不可思议,但对方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提供她需要的帮助,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深刻地被人理解,连困在异世的孤寂感都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减轻了许多。
“那是因为我确实能看穿你心里在想什么。”
周围的风声好像忽然安静了一瞬。
“……什么?”阿渡抬起头。
麻仓叶王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淡去。
他微垂眼帘,漫不经心地俯视着地上绵延向远方的灯火。
“我能听见人的心声。”
大脑一片空白,阿渡听见那个声音说:“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全部都知道。”
麻仓叶王转过头,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笑意微弯时如三月暖阳,但当那双眼睛没了笑意,便显得冷淡又遥远,仿佛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哪怕嘴角微微弯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仍在微笑,也依然能让人感觉到那份骨子里的凉意。
“你……”
仿佛是许久,又仿佛只是刹那的停顿过后,世界再次合拢,她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要忽然告诉我这件事?”
她十分不解:“一直瞒着我不是更轻松吗?”
20
贺茂川河畔,庆祝送火仪式的祭典正进行到最热闹的时候。
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了黑夜,有人在吹奏神乐笛,笛声随着鼓点悠扬回荡,热闹的笑声充满快活的气息。
庆典明亮的火光、人群热闹的声音,此刻都离他们二人很远,仿佛发生在遥远的异世。
今晚的月亮将满未满,高高挂在空中。空荡荡的庭院铺满银白的月光,夜风不知何时消失了,连风声都安静下来后,周围的寂静愈发清晰可闻。
“……为什么要忽然告诉我这件事?”阿渡迟疑着开口,“一直瞒着我不是更轻松吗?”
如果是以前,别人告诉她自己能读心,她肯定不会相信,甚至不会把对方的话当一回事。
——「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吗?」
身为心理系的学生,她不知道被别人问过这个问题多少次,以至于她后来只要被问及自己的专业,都会下意识地补充一句:不,她不能读心,也猜不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读心。
但她如今穿越到了千年前的平安京,亲眼见到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鬼」,甚至前不久还砍了长着八个脑袋的巨蛇,相较之下,会读心这件事也变得容易理解接受起来。
最重要的是,麻仓叶王没有对她说谎的理由,也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再说了,告诉别人自己能读心,这件事能有什么好处?
她想不出来,而且更加无法想象这个人说谎的样子。
刚开始因为震惊而陷入空白的大脑,现在似乎慢慢反应过来,冰冻的思维也开始重新流动。
“……不,先等一下。”阿渡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刚才说,我心里在想什么,你全部都知道。”
她问出十分关键的问题:“这个情况持续多久了?”
顿了顿,阿渡比出持续的手势,在虚空中横向连接两点:“我的意思是,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直到现在,你一直都能听见我心里在想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