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与君诀244

  阿恒阴沉道:“我要见哥哥。”

  千秋却道:“祂不会再见你。”

  阿恒眉心一跳,哥哥果然在这儿!祂不愿再废话,双手攥住金枪,用力外掰,那两竿枪立时应声而折。

  阿恒抛开断枪,便要硬闯。

  千秋、万岁在祂掰断金枪的一瞬便身形急闪,自两侧攻向阿恒,而崇明宫殿周遭的护卫鸾、鹤见状,亦化出人身,百余众人亮出兵器、一拥而上。刀兵转瞬即至、直取阿恒,阿恒却顾忌着若是伤及它们性命又会引得哥哥不快,不敢强攻,被千秋、万岁率众护卫步步紧逼,直逼至神域边缘、深渊入口。

  雷电闪过,千秋、万岁暂时停住攻势。雨仍在下,被风吹得横斜,阿恒站在深渊崖边,单薄的身体在风雨中不断摇晃着,像随时都要断线、坠落的风筝。

  但祂仍努力扯着那条将断的线,遥遥眺望向崇明宫殿的方向,冰冷的神色破碎,露出一直潜藏着的期盼和脆弱。衪仍在等。

  千秋、万岁显然也看出了祂的意图,同时冷嗤出声。

  风雨大作中,一名鸾女上前,对千秋、万岁低声道:“护法,绝不能再放任祂接近主人,使主人又弃我们而去。不如就趁此时机,将祂永远放逐深渊……”

  浓云被狂风豁开裂口,露出弦月浅淡的影——今夜正是朔夜,是阿恒神性力量最为薄弱之时。况且,祂还有伤在身……不容错过的时机!

  千秋、万岁在对视的瞬间,手、翼相牵,合二为一,现出真正的金翅大鹏法相,法相金鹏倏尔振翅,那硕大无朋的金色羽翼抖落无限明光,直将阿恒掀下了深渊。

  金翅鸟片刻不殆,以身结印,无量光明法印紧随阿恒而去,在触及祂的霎那霍然爆开,破碎成千万片细羽。

  金色细羽纷纷零落,深渊深处却是一片阗寂。雨不知不觉停了,四下只闻得风声,风吹散了蔽天的黑云,使月光无声无息地流淌进渊底。

  所有人都为这一刻屏息。

  霍然间,此起彼伏的龙吟自地底响起,十众,百众,千众……大地为之颤栗,金翅鸟勃然变色。

  深渊的入口仿佛被撑大,随着吟啸,无数条龙蛇自其间腾出,而黑暗犹在剧烈地翻涌、搅动,久久不可平息。

  黑雾之中,渐渐缓步出个人。祂的肤色极白,通体焕发着冷银的光晕,愈发衬着祂皮肤上那快速游走着的黥痕——纯然的黑,不可解的楔形符文,莫可名状地变幻。大鹏鸟死死盯着那些流动的纹路,双目顷刻为血丝充满,惊颤着道:“堕落相!”

  阿恒抬起了脸,面无表情地注视向月亮,弦月在祂的注视下迅速生长起来,盈满的一刻,倒映起潋滟的波光,倏忽间,所有光影寂灭,月亮完全虚缺成黑暗,而阿恒额心的银瞳光耀大盛!

  盛光绽开的刹那,金鹏鸟向天长唳一声,周身燃起烈火,大光明身破碎,化回人面鸟身的万岁与鸟面人身的千秋,俱都七窍出血、昏死地面。其余护卫更是被这明光直接肢解成了尸块。

  黑暗与血色同时炸开,龙众一哄而上,啃食起残骸。更多则分散往神域各处,开始大肆屠戮。

  阿恒一径直上崇明宫。周围没了守备,内殿的封印轻易便被祂破开。

  殿门轰然倒塌的瞬间,怀被惊醒,抬眼就撞进了阿恒漠然的瞳色里,黑色的月亮浮在祂的背后,阿恒一步步朝怀走近,瞠极的银瞳忽而弯起,顽劣地,不怀好意地。

  祂一把便将虚弱的怀提起,甩手扔进了其信徒的尸山、血海间。

  屠杀过后,神域里下起血雨,腥风拂过暗夜,像在哽咽。

  阿恒独自站在业已塌圮的崇明宫巅,皮肤上的黥痕时而激烈地闪走,时而又为祂竭力地压制。

  祖龙曳尾而上,跪到恒身前时,幻化成人形,俯首道:“卑职已遵从您的吩咐,将千秋、万岁的尸骸呈至献神面前。”

  阿恒嗤笑,紧蹙的眉尖稍稍舒展,痛苦的神色少减。

  祖龙见状,不由道:“请恕卑职斗胆相问,您的神性明明已趋于完全,距真正的‘大圆满’只有分毫之差,为何您却要在这行将功圆的时刻反向压抑力量?”

  阿恒默然片刻,才道:“完成圆满需要掠夺至高。我不会做伤害祂的事。”

  祖龙叹息道:“可当神性趋近满盈时,力量便拥有了自身运动的规律,就如潮汐的涨落,已不受海水意志的控制,您的坚持根本无济于事。而就算您真地强行做到了逆趋向而为,也势必伤及根本——盛满力量的容器,如果不顺应力量,迟早都会被打碎……”

  阿恒却很坚持:“无论如何,我不会伤害祂。”

  可真地见到怀的时候,阿恒发现自己根本全无自控的理智。祂只想要弄脏祂、撕碎祂、啖食祂的心肝、血肉。所有的信誓旦旦都成了飞灰泡影,阿恒只管扑上去,嘶咬祂的嘴唇、皮肉,像被原始的欲望主宰,像爱极,像恨甚,像情热不自禁,像痛不能自已,像无能为力地哀乞,于是凶狠的吻最终变成下落的眼泪、变成温存地厮磨。

  祂感觉自己好像终于完全得到了哥哥,但祂仍觉得不够,祂想要祂们彻底地融合在一起,完全吞没掉对方的身体,灵魂紧紧拥抱着战栗。祂有懵懂的直觉,隐约知道该怎样做,但……

  阿恒对上怀的视线,看清了祂那不适的、带有淡淡厌恶的眼神,恒的血冷了下来,祂的心开始慌乱地跳,祂下意识远离了哥哥。

  可那彻底亵渎崇高甚至掠夺走对方神性的念头甫一冒头,阿恒的身体就开始饥渴,这种疯狂的饥渴胜过从前千百倍,杀戮、自残都不再有效益,恒杀光了神域的造物,甚至开始屠杀祂的下属,可就连把自己伤至奄奄一息都不再有用,那种缺失感始终如影随形,蚕食着祂的意志,蛊惑着祂:你知道该怎样做……

  祂知道该怎样做,暴虐突然平息,阿恒的呼吸间,尽是自己口鼻中的血腥味,想到哥哥,祂便能奇异地平静下来,或许祂确实难以和自己体内的神性力量相抗衡,可关涉到哥哥,阿恒知道,祂绝不可能让它得逞。

  祂惊讶地发现,自己与神性之间并非是全然的统一,祂更像是乘纳着它的容器,祂想起千秋、万岁对自己的指控:堕落,邪恶,引起灾祸,不祥的神性,势必威胁到哥哥……祂忽然发自肺腑地觉得他们的质控可笑,又恍惚觉得可怕。

  力量……容器……阿恒躺在地上,仰视着那全黑的月轮,它宛如一个具有无可想象的吸引力的深涡,轰隆隆地嗡鸣着,仿佛是在嘲笑他不自量的抵抗——究竟是祂承载了力量,还是那力量正在使用着祂?

  阿恒忽然觉得冷极,祂好想哥哥,因为自身情况的恶化,祂已越来越不敢去见祂,但此时,情感战胜理智,祂草草用治愈术掩饰了下身上的伤,便来找哥哥索吻。

  祂需要一个吻,只要一个吻。

  祂不会再奢求更多了,所以哥哥能不能在这个吻里施舍祂一点宽恕…

  痛苦让恒的精神时常恍惚,也只有在夜里和哥哥相抵的时候,祂才会觉得好些,蒙蒙胧胧地睡着,祂在梦里又梦见哥哥没有隔阂的温暖怀抱,他想多停留一会儿,却被脖颈的力道扼醒,哥哥真地在抱着祂,却同时结果了祂。

  哥哥的怀抱,成了祂的坟墓。祂没怎么挣扎,就被埋葬其中。

  恒被怀封印的一刻,虚亏的月重新亮起,快要满盈的堕落之力感知到情势有变,部分抽离出恒的身体。

  怀紧紧搂着恒,在祂们神性完全融合的一瞬,金光爆开,神域消融,神性的碎片与复活的造物一齐落入若水造就的三千大千轮回中。

  “两相权衡,必有割舍。”郎夋道:“在你与自身神性的抉择中,怀永远只会将你割舍,所以,孩子,何必还苦苦为难自己呢?你的封印业已破开,又已经知晓了一切,何必再为一个只会放弃你的人违逆你的力量呢?你的神性即将圆满,只要你按步就班杀死崇高……”

  “不,”常恒体内的神性显然又在郎夋的教唆下肆虐起来,祂还在徒劳地抵抗,“不可以……”

  郎夋冷眼旁观祂崩溃,声音却极为柔和:“可至高的权柄是唯一的,你们间,注定只有你死我活的收场。”

  “不!”常恒的语气忽然变得怯软,是沈碧在说话,祂叫:“父君,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帮帮我,我不要杀哥哥……”

  郎夋笑起来,慈爱的:“孩子,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回到你诞生的地方,你到了那里,自然能与阿怀相安无恙。”祂说着,向常恒伸出了手。

  若常恒现在神志仍然正常,一定会发觉这话里的破绽,但沈碧太急切了,仿佛再多留在这里一刻便会对哥哥不利,立时拉上了郎夋的手,蓦地,便被对方拽进水下的漩涡中。

  ……

  丹阳久久注目着怀,注视着祂那同慈悲殿中圣像一般无悲无喜的面容,良久之后,他脸上的关切、仰慕之色终于渐渐淡去。

  丹阳轻轻开口,道:“祂永远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

  怀震惊地看向祂,自重逢以来,第一次认真审视对方。

  丹阳笑起来:“太一会将祂带回堕落圣殿,你再也见不到祂了。”

  怀终于变色,紧蹙着眉,诘问:“你怎么知道?……你参与了?!”

  丹阳接住一朵坠落的凤凰花,放到鼻端嗅闻,笑容愉悦地道:“就在你回应我的祝祷前,堕落太一刚刚和我达成了交易。”

  怀面色剧变,飞身便要往东皇陵去。

  丹阳闪身拦住怀的去路。

  怀愀然作色:“太一决未怀好意,阿恒有危险!你想做什么?”

  丹阳却是忍俊不禁,随手将凤凰花一撇,轻快道:“我当然知道祂不怀好意,可对我而言,看到你终于半撕下这副伪善面皮,才是头等值得开心的事呀!”

  --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补充了《失乐园》缺失的恒视角,一无所有地爱着

  下一章是丹阳的番外,丹阳的神性是对崇高的怀疑、消解和否定,更概括说,就是虚无。番外主要是讲丹阳的一些经历,填充正文没讲的部分。

第104章 与君诀244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操戈免费无删+番外章节

正文卷

操戈免费无删+番外